台語流行歌的發軔 – 古倫美亞、鄧雨賢與純純

「跳舞時代」是由郭珍弟及簡偉斯導演，在西元2003年所發行的一部紀錄片，內容介紹西元1930年代在日本統治下的台灣，台語流行歌曲的發源與濫觴。有一大部分我們今日所謂的「台灣民謠」，其實是1930年代問世的第一批台語流行歌。

紀錄片中提到了「古倫美亞」（コロムビア，Columbia）唱片公司，這是一家一開始以代理留聲機為業務，後來轉為發行台語流行歌唱片的公司，它的創辦人是日本人柏野正次郎。從西元 1932 年到 1945 年古倫美亞唱片公司毀於盟軍的轟炸為止，短短十多年間，就發行了數百首台語流行歌。

台灣的流行歌是這樣誕生的，一開始，流行於大眾間的音樂其實是歌仔戲，日治時代的音樂出版品中歌仔戲唱片佔去了一大部分，就足以證明。但是，由於歌仔戲的曲調是一般大眾所難以唱和的，而且題材又都是一些忠孝節義的歷史故事，諸如陳三五娘、紙馬記等等，而且歌仔戲自從成形以來，就常受到知識份子的排斥而屢遭禁演；加上日治時期台灣各項建設正迅速現代化（鐵路、自來水、電力等等），年輕人不安於傳統與嚮往自由社交的思想正在醞釀中，在這種情形下，歌仔戲音樂不再能滿足他們，這是台灣流行歌誕生的前夕。

雖然歌仔戲不再能符合當時大眾對於流行音樂的要求，但是，在最早的一批台語流行歌當中，有許多，還是保留了許多歌仔戲（北管）的元素，比如，西元 1936 年由勝利唱片 (Victor) 所發行，歌星秀鑾所演唱的「雙雁影」，就是一首純粹以漢樂配樂的歌曲，它具有非常濃厚的歌仔戲色彩。此外，最早的一批台語流行歌星純純（1914－1943）與愛愛（1919－2004）在尚未成為流行歌星之前，均是歌仔戲藝人；根據國寶級作曲家郭芝苑（1921－）在「跳舞時代」紀錄片所說，台語流行歌發展初時，唱片公司是雇用學院派的歌者，也就是聲樂家來唱，因為既要灌錄唱片為商品，當然以美聲為考量，既然要美聲，當然以聲樂家為首選；殊不知，流行歌的本質是一種「律動」、一種「節奏」，流行歌其實是律動與節奏的流行，它是適合於跳舞的，果不其然，以聲樂的方法所唱出的流行歌異常地僵硬，後來，大家才恍然大悟，流行歌只要隨著節奏、韻律去輕輕唱出即可，這大概說明了為何最早的一批台語流行歌星為何都是歌仔戲藝人而非聲樂家了吧。而且，以最早期的「跳舞時代」這首歌來說，它其實就是一首狐步舞曲 (foxtrot)，且配樂全用西洋樂器，當時，1933 年，西方正流行的便是華爾滋 (waltz) 與狐步舞，這也說明了流行歌是適於跳舞的本質。

言歸正傳，說到台語流行歌的誕生，那是 1932 年，由阮玲玉、金焰主演的上海電影「桃花泣血記」來台放映，片商為了招徠觀眾，邀請當時大稻埕著名的辯士 (註一) 詹天馬填詞、作曲家王雲峰作曲，寫下了「桃花泣血記」這首電影宣傳歌，這是台灣有史以來第一首流行歌曲。由於「桃花泣血記」這部電影描述的是出身懸殊的一對男女受盡磨難的愛情故事，因而感動了無數的年輕人，「桃花泣血記」這首宣傳歌受到熱烈迴響，這激發了古倫美亞唱片公司灌錄台語流行歌的動機，古倫美亞唱片的老闆柏野正次郎於是開始積極招攬詞曲創作人，創作台語流行歌，台灣流行歌曲的時代於是展開。

台灣有史以來第一首流行歌 - "桃花泣血記" (1932)，純純主唱

台灣歌謠之父，鄧雨賢

鄧雨賢（1906－1944）是出生於桃園龍潭的客家人，台灣總督府台北師範學校（今國立台北教育大學）畢業後，在24歲時赴日本學習作曲。1932年，鄧雨賢在文聲曲盤公司任職時，創作了「大稻埕行進曲」，鄧雨賢因為這首歌受到古倫美亞唱片老闆柏野正次郎的注意而在次年受邀加入古倫美亞唱片文藝部。同年，也就是 1933 年，鄧雨賢創作出「望春風」、「月夜愁」等歌曲，這兩首歌都是由第一代的台語流行歌星純純（1914－1943）所演唱的。直到39歲因病去世之前，鄧雨賢一生共創作了 50 多首曲子，其中以「四季紅」、「月夜愁」、「望春風」、「雨夜花」最知名，合稱「四月望雨」；這些最早的台語流行歌都是使用西洋樂器配樂的，以「雨夜花」為例，它就充滿了小提琴聲。

純純 - "雨夜花" (1934)
 

日治時代末期由於中日戰爭的爆發，所有台語歌曲遭到皇民化運動的禁唱，緊接著又是二二八與漫長的白色恐怖，台語創作歌謠產量銳減且曲調趨於哀怨悲情，如「補破網」、「望你早歸」、「鑼聲若響」等等，因為台語歌謠其實反映台灣基層庶民生活，以王雲峰所作曲的「補破網」為例，它便是在二二八事件後一年所創作出來的。再來到了 1960 年代，因為文夏、洪一峰等人，才再創台語歌謠的黃金時代。

而就因為「跳舞時代」紀錄片片尾的一個畫面，我注意到了鳳飛飛的「台灣民謠專集」（共四張，1977~1982 年間歌林唱片發行），對這套專輯的感想，容後再補。

註一：	默片時代，無聲電影是一個畫面影像，一個畫面文字說明交替出現來說明故事的發展，辯士是電影放映時在一旁說明與加油添醋使故事生動的職業。